博士论文后记
肖清和
一、小传
早就想好,要在论文后记时好好写上一笔,以资纪念。可是,真的要写后记时,却提笔忘言,竟不知从哪里开始。
在我上学的22年(1987-2009)中,充满了坎坷与风雨。7岁时,母亲想让我上一年级,因为交不起钱,只好先上幼儿园,荒废了宝贵的一年时间。12岁 时,家里勉强让我上到五年级。差一点因为交不起考试费用,而失去参加小升初考试。班主任老师来我家做工作,可是,实在没钱。结果,班主任代我交了钱。我考 了全乡第二名。然而,这个成绩丝毫没有给我带来喜悦。相反,却是无尽的痛苦。因为我不知道我家从哪里弄到学费。邻居家的孩子都没有考上,相反却因为有钱, 可以买上初中。当他们兴高采烈、欢声笑语地去镇上上学时,我只能在家里帮忙干农活。村里有家好心人,也是同一姓的家里人,想资助我上学。我很高兴。可是, 很快希望就落空了。因为他家里人的反对,他也不得不放弃资助我的想法。
那一年秋天,同龄人都在新学校上学,过得让人兴奋、让我充满想象和向往的中学生活;可我,只能在家里放牛。牛是一种很灵性的动物,我 和它逐渐成为好朋友;慢慢的,我可以把它放在山上,而不去管它。因为,这样我自己看书。那个秋天,我背完了整整一本宋词。直到现在,我所能记住的宋词都是 这时背诵的。每当黄昏来临之时,我就和牛儿一起回家。和我家共养这条牛的大爷,总是毫无留情的批评我放牛不认真,牛儿没吃饱。满怀委屈的我,也不做争辩, 只是在想,我不适合放牛吧。
可能看官想知道,为什么我家会这么穷?人是没法选择自己的出生的。1980年 我出生于安徽潜山一个小山村。可能对于潜山,看官没有什么印象,但是这个地方出过程长庚、张恨水、余英时等大家。古南岳(现称天柱山)就在县西北方向,相 传大乔、小乔就生活在这个地方。而古南岳下面的潜河两岸曾是古皖国所在地;古南岳亦被称为皖山。安徽简称皖,亦是从此而来。我们村里大部分都姓萧,相传是 从河南迁过来的。我家到我爷爷(曾做过保长)的时候,开始衰落。我爷爷有三个孩子,我父亲是老小。大叔脚残疾。奶奶在我出生之前不久就去世了。二叔是个瞎 子,很早就去世了。父亲读过新式学堂,但为人怯懦,没有主见,且不会生理。母亲则好强。我8岁时,爷爷病逝,家中无一分积蓄,多亏一位医生资助了20块钱,才最终办了丧事。爷爷去世后,家势每况愈下。母亲无奈开始四处做生意,一开始是收破烂,后来是做蔬菜生意。
虽然80年已 经改革开放了,但是我们那个小山村还是笼罩在一篇诡秘、落后、封建的风气之中。当我母亲第一次穿连衣裙回家时,全村都沸腾了。随后,她认识了一位生意上的 异性朋友,并带他回家时,全村更是乱成一锅粥。我还记得,那天晚上,我、大叔以及那位母亲的朋友睡在一起的。突然,有邻居急冲冲叫开门。父亲起来开了们, 一帮人就像凶神恶煞的土匪一样抢门而入。一群妇女稳住了我母亲。另一群男人们则冲进我睡觉的里屋。他们将母亲的朋友抓起来,推搡着去老屋大厅。他们让母亲 的朋友跪在“天地君亲师”之前。第二天,他们把他送到了村公所。有村干部在审问,有干部在笔录。全村人都围在外面看热闹。那种情景历久弥新,如今仍历历在 目。我记得他们的表情,我记得他们的话语,他们是那么兴奋,是那么热烈。在小山村,这或许是一件大事了,大家好久都没看过。
本来,母亲因为性格暴躁、又很好强,经常与邻居吵嘴、打架。可是,父亲又软弱。母亲以及我自己经常受到别人的欺辱。只记得有一次,我 们一家人正在吃饭。有个邻家妇女刚从田里回来,拿了个锄头,啪的一声就捅坏了我家的窗户。把我吓了一跳。因为我家是老屋,比较矮小。他们可以随便捅。还有 一次,我们也在吃饭,另外一个邻家妇女刚从山上回来。若无其事、大摇大摆从我家门前经过。结果不知何事又和我母亲扭作一团。因为我家是老屋,和他们家共用 一个走廊。通过这个走廊,我家可以经过他们家而去共用的老屋大厅。一般都是在大厅里进行红白喜事等大事。结果,他们家就很霸道的在这个走廊里安了一个门, 只有他们可以开,而我们不可以。换句话说,他们随便可以过来,而我们不可以过去。还有一件很屈辱的事,现在想起来,真的让我很痛苦,甚至对人性本善都产生 了怀疑。那时我还很小。另一邻家妇女因为和我母亲吵架,结果拿起掏粪的粪勺盖在我头上。在农村来说,这种做法是很恶毒的。其用意也很明显,是希望我永远晦 气,永远也不会长大。
因为这些背景,再加上这次事件,母亲想到了离婚。我记得,母亲坐在门旁一边哭,一边抚摸我的头。她说以后就没有人照顾你和弟弟了,你长大了,要多照顾弟弟。那时,我11岁。母亲走了。留下孤零零的我,还有6岁的弟弟。
可怜的弟弟没人照顾,又黑又瘦。直到现,村里人还叫他“黑老”。他常常自己睡在地上。由于没有人管教,他变得很顽皮。时常还小偷小扒。邻居就向我告状。我也没办法,常常关起门来用皮带打他,我一边打,一边哭。
也就是我考上初中的那一年,父亲还养了一个猪。我也没有求他卖掉猪给我上学。因为我知道,即使这一次凑到了学费,还有下一次。以前, 我找他要学费时,他总是让我一个人去要债。他只会卖苦力,而别人也总是不及时给工钱。我只能认命。那一天冬季,他听从邻人的建议,让我跟随邻人的亲戚一起 外去打工。那时,我才12岁。先来 到离家几十公里的师傅家。帮师傅家干农活,早上要早起。寒冷的冬季早晨,田里全是一层白白的霜冻。我只能咬牙坚持下去。有时,师傅让我给他们孩子送衣服或 者书包。看到同龄人在学校里安静的上学,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。后来,师傅带我外去了。来到另一个城市,宣城。我师傅是弹棉花的。因为我力气小,只能做 一些简单的话,如刨旧棉絮、牵线等。刨旧棉絮时,常常弄得鼻子里都是棉絮,几乎令我窒息。牵线是用中指勾着,常常弄得中指关节处裂开大口子,血流不止。那 时,我身体还不好,常常有蛔虫爬出来,我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
辛苦的冬天过去了,我挣到了75块钱。我穿着在外打工时好心人给我的衣服回家了,很认真的将这75块钱交给父亲。他拿着钱去办了年货,我们过了一个快乐的新年。后来,我从别人那里知道。父亲舍不得卖猪给我上学,却听从邻人一起偷别人家的打稻机,被抓,受罚,结果卖了猪交罚款。
第二年春天,母亲在外婆家听说了我的事情,非常痛心。尤其是听到有人说我考了全乡第二名之后,便义无反顾要让我重新走入课堂。一开始,村里人还是很“小心”,还跟我说:“你妈妈会不会拐走你,要卖了你呀?”我无所适从。外婆家离我家有20多公里,那一次天正在下雨,母亲一直冒雨走来找我,却遭到村里人的白眼。
很幸运的是,通过母亲的努力,以及母亲改嫁后的叔叔——也就是那位他的朋友的支持,我终于重返学校了。我重新上5年 级,并于同一年参加小升初考试,结果考了第一名。上了初中,我的成绩依然名列前茅。但那时也非常艰苦。虽然母亲改嫁了,但家里的经济也很紧张。而且,她改 嫁到的地方也是和我们村子一样。对于这位外来妇,村民们充满了怀疑、敌意与仇视。尤其是母亲执意要给我上学,更让他们愤怒。他们认为我母亲是要拐骗他们家 的财产,是不安心在那里过日子。母亲改嫁后的丈夫家的亲戚朋友对此尤为阻挠。妯娌之间常常吵嘴打架。尽管受到这么的阻挠与艰难,母亲还毅然坚持给我上学。 不过,很幸运的是,母亲的丈夫——我的继父,对我上学还是非常尽心、非常努力,尽管他有时也忍不住会受到别人的挑唆,对我母亲大打出手。母亲不止一次和我 说过,她不能死,她要忍,她要坚持,因为她要让我上学,她要让她的两个孩子好好活着。
在那段艰难困苦的日子里,我最担心的不是我的成绩,而是每个学期开始。因为,学费问题让我常常一筹莫展。常常是开学之初,我在马路边 等母亲来。常常是望眼欲穿,常常是欲哭无泪。饿了,啃一口父亲给我做的干粮;渴了,就只得忍着。马路上尘土飞扬,我那时是多么恨汽车!我恨它们耀武扬威的 在我面前驶过,而留下令人讨厌的漫天灰尘!
然而,温暖的校园生活让我孤独、受伤的心灵常常充满了阳光和雨露。亲爱的老师和同学们常常帮助我。有位英语老师的夫人在食堂工作,好心的她常常不收我的饭票,还多给我饭菜。化学老师常常塞给我10块 钱。而我最幸福的事就是每个周末,我常常买些好吃的东西带回家,给大叔和弟弟吃。可是,有一次,由于我的粗心,让我犯下了不可弥补的错误,这一辈子也不会 得到饶恕。因为常常吃不饱,父亲常常给我做一些干粮让我带到学校吃。但我常常吃不完,就带回家,可以给猪吃,不能浪费了。但是,那时没有多少粮食。大叔很 饿,就找到我书包里留下的干粮。可是,这些干粮因为发霉了,大叔吃了之后中毒身亡。无论我怎样后悔,无论我怎样哭泣,无论我怎样呼喊,疼我爱我、与我相依 为命、善良可怜的大叔还是走了。在他去世前一年暑假,父亲外去打工了,我睡在床上,他早上起得很早,要去干农活。结果邻人偷走了装有财物和证件的箱子。大 叔害怕父亲回来会责骂他,他使劲地用脑子撞墙。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锁门?为什么没有看好家?一年后,受尽了痛苦和屈辱的大叔离开了这个世间。现在,我想好 好伺候他,买好吃的给他,可这个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了。
初中三年很快就过去,虽然我的分数可以上重点中学。但校长表示,如果我高中的成绩还是和初中一样好,学校就免除我的学费。因此,我还 是留在母校继续上高中。最令我焦虑和担心的事就变成了每个期末统计成绩。还好,每个学期我都是全校第一。其中,有个小插曲让我记忆犹新。由于母校的风气不 甚好。高年级的学生常常无缘无故打低年级学生。有一次,有两位复读的学生,因为家里有钱,两人住了一个宿舍。他们把我和另一个同学抓进他们的宿舍,对我们 扇耳光,又打又踹。打了两个小时,才放我们出来。忍无可忍的我们,联合高一的其他两个班级,组织了校内游行。我们写了大字报,把床单做成横幅,贴上大字。 结果,校长找到了我,很严肃的告诉我:“你还想不想上学了?”我一听吓哭了,泪水不争气的流个不停。幸运的是学校很重视我们的诉求,并且对我们的处理也非 常宽大。事情结束了,也没有追究。
高中期间,老师、同学对我的帮助更多。新校长常常给我100块,班主任、英语老师等等常常让我去他们家吃饭。同学也常常帮助我。周末,同学们也不嫌弃我家的破旧,一起到我家玩。邻居还很好奇的问他们:“他家这么穷,你们来干什么?”因为镇里离家有5公 里,初中时,我每个周末都要回家。因为要带咸菜和米。有时回到家,只有我一个人。肚子早就饿了,只好自己烧饭。又烧不了,弄得汗水和泪水一起流。没有米的 时候,就常常吃地瓜。邻居又好奇的问:“你喜欢吃地瓜吗?吃地瓜会饱吗?”弟弟一知道我回来了,就立马消逝得无影无踪。他怕我管他打他。高二的时候,在班 主任、校长的帮助下,镇上有位领导陈叔开始资助我。加上学习人任务重,周末回家的次数少多了。
99年高考,我估了分数可能要比重点线多70、80分。校长就给我填了北京大学。他说如果考不上就免费让我复读。班主任则比较谨慎。因为我在提前录取志愿填了外交学院。我还记得班主任带我去了合肥,见了招生老师。结果老师说我太矮了(我1米65)。班主任哀求道:“他还是小孩,还会长的。”最终还是不行。班主任担心我可能考不上北大,太可惜了。
不过,上天眷顾可怜人。我竟然被北大录取了。后来,我才知道,我是北大在安徽招的23个文科学生里的最后一个。我还从别人那里知道,我们县重点中学有个复读的学生分数比我还高,但没有被北大录取。我是打心眼里感谢那一年北大在安徽的招生老师。是这位老师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。
我考上北大的消息传到了小山村。村里人不知所措。或许他们永远也不会想到我会考上中国最好的大学,也不会想到从小受到晦气的我会有这 么好的成绩。但人情冷暖、世态炎凉,情况往往就是这样。村民们变得比谁还快。他们马上给我家送礼,还张罗了要送我上学,见面了还时常请我去他们家吃饭。要 知道,在考上之前,我几乎没在他们家吃过一次饭。那种感觉真是太讽刺了。
因为陈叔的帮忙,我很快就筹到学费;陈叔把我送到了合肥,在分别之际,他请我吃饭。当时,我哭了,不知道是感激,还是担心未来的生活。我只记得他对我说了一句:“清和,不要怕,我们会一直支持你!”
我清晰的记得,我一个人扛着大包裹,坐着学校安排的大巴,来到北大昌平校区。报道的老师问我:“你一个人来北京的吗?”我点点头。她说,“了不起。”一开始,我的普通话不是很好。常常被人误会。
来到北大后,先前的担心变得没必要了。我们县里有一家人开始无私资助我。同时,班主任也了解到我的情况,常常帮助我。因为学校里有各 种资助,还有各种奖学金,我的经济状况开始好转。大一开始,根据成绩以及家庭状况,我就获得了奔驰奖学金,连续四年。(也是在大一寒假,我家才通了电,尽 管我们村很早就通了电;以前,我一直在油灯下看书。)大四时,我一方面申请了贷款,另一方面又非常荣幸的获得了国家一等奖学金。2003年,我获得免试上本系研究生的机会。非常感谢我的导师孙尚扬教授的帮助,2005年,我又由硕士研究生转为博士研究生。2006年,在孙师无私的帮助以及香港中文大学卢龙光教授的支持下,我获得北大与中大联合培养博士生的资格。从06年到08年期间,我在香港生活、学习。
直到今天,除去在香港的两年,我在北大整整生活了8年。期间,欢乐多于泪水,幸福多于痛苦。但是,一想到家里的情况,忍不住还很痛苦。尤其是想到自己还没有能力让母亲安享晚年,心中甚是愧疚。05年草就的一首打油诗,可做存照:
萧冲处皖西,地有古南岳;
相传大小双,嫁与英雄妻;
孔雀徘徊语,原为舒州吏;
代有杰人出,山青亦峻奇;
近世多穷潦,风俗厥粗鄙;
庚申年初暑,男婴啼声急;
家无半分财,亦缺稻梁衣;
男丁三四口,却有两残疾;
仓廪无存米,灶冷无吹薪;
断椽残墙壁,无处避风雨;
薄田两三亩,荒山远且瘠;
阿翁虽爱子,谋生不擅计;
翁奶相继逝,家势更难起;
长子虽聪慧,无奈家境贫;
凿壁为读书,牧牛读古诗;
次子少多舛,幸得恩人助;
困妇欲振翅,却惹村人语;
经商非妇道,交友亦违礼;
妇亦好自强,多与邻人牾;
夫少被溺爱,酸腐且懦弱;
矛盾乱纷纭,众矢成一的;
不久婚姻断,可怜两小人;
大叔脚有疾,终生未娶媳;
却遭恶人侮,寒身赴西岐;
长子虽中式,却遭村人弃;
旧妇理东阁,复为长子书;
转瞬六载过,却中京师榜;
雪中少送炭,锦上多添花;
贫门多媚客,逢面阿谀请;
自此入燕都,孤身启新途;
北居已六载,常思复家计;
夜静忆故园,泪湿薄单衣;
菜根益脾胃,安步健身心;
不羡惊人语,只慕圣贤音;
时节多转换,英雄史留名;
雁鸣长空里,志作万里行;
幽兰香空谷,其气传千古;
以此铭座右,勿失亦勿忘。
(乙酉年初春)
二、缘起
明清天主教是中西文化在平等、开放的基础之上,二者之间交流、对话、融合以及冲突之结果。鄙人对这段历史感兴趣,完全归于业师孙师的 启发与指点。众所周知,孙师的《基督教与明末儒学》揭橥了明清天主教研究的一个新方向、打开了一个新视域。当我选择这个课题时,感到甚彷徨、困惑。幸运的 是,大四时我上了孙师的《宗教社会学》,立刻就被其迷住。本科毕业论文即是从社会学的角度考察徐光启皈依过程的。那么,从宗教社会学角度研究明清天主教, 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?
一开始,我所构思的论文很宏大。在开题报告中,我希望搞清楚的问题是明末清初天主教徒的交往与认同。并构思上篇写交往,下篇写认同。 实际上,这两个主题都与社会学有关。而且,后一个即认同的相关研究已经汗牛充栋,以至于让认同这个词显得过于泛滥。所以,后来我采用了各位老师的意见,去 掉了认同这个部分,只提及身份意识等相关说法。
本来,为了写认同问题,我研究了张星曜的相关著作,并撰写了相关论文。我认为,第三代信徒张星曜,生活在天主教的全盛时期,他的思想 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。我集中关注了他的《天儒同异考》等著作,并有幸在澳门中央图书馆找到了其所编纂的《通鉴纪事本末补后编》,以及在国家图书馆找了《天 教明辨》。通过研究张星曜的相关著作,我认为,明清天主教徒是通过耶儒之同异来建构他们的身份认同的。这看起来很简单。实际上,其中蕴含了一个重大命题: 中国人与基督教徒之间的关系。
为什么会牵涉到这个问题?众所周知,在晚清反教期间,曾经出现了影响深远、非常有名的一句口号,“多一个基督徒,少一个中国人。”换言之,中国人成为基督徒,实际上就是变成了卖国的行为。基督徒与中国人两个身份之间,存在着冲突、对立与排斥。
为什么会出现这句口号?后来,我发现,早在康熙礼仪之争时期,类似的情况业已出现。由于礼仪之争,儒家与天主教徒之间变成了二元的、对立的身份。换言之,成为天主教徒意味着要抛弃儒家身份。何以言之?因为儒家与天主教徒之间不再兼容。成为天主教徒不再获得“叠合”(additional)身份,而需要发生“身份转换”。
张星曜已经感觉到了这种危机。虽然,康熙容教令给天主教带来了较为宽松的外部环境。但实际上,容教令已经让天主教陷入了两难的境地:要么遵守传统的政教关系,而接受儒家正统以及官府管制;要么违背政教关系,而被官府禁止。无论是接受,还是拒绝,对于天主教来说都不是好事。
天主教有很强的排他性,也有很强的教会传统。这使得天主教接受中国传统政教关系上,显得勉强以及不情愿。同时,这也使得天主教对待中 国文化时,时常出现批评、拒绝、改造、更新等现象。而一向以包容著称的中国文化,在面对如此排他性的外来天主教时,则显得无法理解、无法沟通。而那些以天 朝上国自居的保守人士,则对这些来自“大西洋”,自称“泰西儒士”感到不可理喻,不可接受。
明末清初,天主教经历了两次较大的教案,但所经历的小规模反教运动则很多。在这两次大教案中,反教者无一例外的都运用了政教关系、夷夏之防、儒家伦理等等模式。虽然,历史一直在发展,但在反天主教时,这些模式似乎一直未变。直到晚清,反教人士还是沿用相同的路线。
然而,与景教、也里可温的命运不同,尽管遭到了大大小小的反教运动,以及严厉的官府禁教,天主教并没有消失。相反,却一直延续下来。为什么呢?
教内文献常常将此归功于神圣的上帝之功。但是,从另一个角度看,此是天主教形成了群体的结果。简单的说,天主教能够延续下来,关键在 于天主教徒群体能够自我生产。这在宗教社会学里,有专门的理论说明群体如何维系、如何生产。对于明清天主教徒群体来说,他们何以能在维系自身的同时,能够 自我生产?
这个问题过于庞大。我希望在文中试图处理这个问题,但显然此篇文章是不够的,不仅是指篇幅,而且也是指深度。我只是希望通过一些个案研究,管窥出某些可能会对解决这个问题有所裨益的地方。
实际上,在我心中,我一直对“多一个基督徒,少一个中国人”充满了疑惑,并一直想搞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口号。我不是指中国人为什么会这么看待基督教,而是指基督教为什么会让反教者这样看他?
或许,这个问题将会一直萦绕在我耳际。
我一开始并没有构思出这样的论文面貌。在经过孙师无数次耐心修改、甚至冒着摧残其身体健康之危险的情况下,论文才有今天之貌。我想,从群体的角度研究历史,不是我的独创,但是从群体的角度研究明清天主教,却是本文希望提出来的。至于此次尝试成功与否,则有待看官评价。
另外,我在写论文的过程中,最大的收获无疑是看了大量的文集。这些文集大部分都是四库类,尤其是四库存目丛书。有些是学界没有使用 的,如刘凝的《周宣王石鼓文定本二卷》、孙致弥的《杕左堂集》、杨兆坊的《杨氏塾训》、杨廷筠的《灵卫庙志一卷》等等。另外,我还看了一些地方志,诸如非 常重要的《海口特志》。这部撰于清中期的乡镇志,竟然没有提及李九标,也没有提及天主教堂。民国时期的《海口续志》则提到了天主教堂,即在李九标的家乡 “方民里”。
另一个收获是将所有中国人的天主教著作的目录整理了一下,这就是附录四的表格所显示的。为了整理这个表格,我浏览一遍CCT数据库。并对著作者做了较为详尽的介绍。这些著作以及著作者,随便挑一个,便可以做一篇论文。
在找资料的过程中,我亦发现了一些新资料,这些资料也是学界第一次发现的,如藏在国家图书馆的《南宫署牍》、《进呈书像》、《天教明 辨》,藏在澳门中央图书馆的《通鉴纪事本末补后编》等等。同样,也发现了一些新信息,如诸际南,名殿鲲;李九标曾与张利民就学于岳和声的共学书院。而参与 这个书院还有许大受的父亲许孚远、叶向高、董养河等等。同时,张星曜的父亲张傅岩、叔叔张蔚然,都是岳和声的门生。另外,黄汝亨是杨廷筠父亲杨兆坊的门 生,可能是张星曜叔叔的张岐然则是黄汝亨的外孙;徐光启曾序黄体仁《四然斋藏稿十卷》等等。实际上,我后来发现,找来找出,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关系。只不 过在对待天主教的态度上,他们就属于绝然不同的两个阵营而已。实际上,在天主教之外,他们并无过多的冲突。诸如有可能属于阉党的邵辅忠曾给天主教写过《天 学说》,李九标、艾儒略则与阉党御史卓迈有过往来。而南京教案的阉党成员沈㴶也与徐光启有“通家气谊”。南京教案中的文翔凤显然不与阉党沆瀣一气,后来文 的学生傅山更是称赞文气节高尚。
相关的问题,即天主教所交往的对象有没有受到政治立场的影响,已经受到学者的关注。很显然,天主教徒群体的政治立场似乎并不那么明 显。他们更多关注的是福传,而不是政治。同样,天主教徒群体的交往行为有没有受到学术立场的影响呢?这个同样也不好说。他们交往的对象中有力主实学的东 林,也有左派心学。
一开始吸引我的是李九标。他为什么要皈依天主教,同时,在皈依天主教之后还参加科举考试?而放弃科举之后,为什么还要编辑用作科第梯 航的《枕书》?我想的是李九标是不是和徐光启一样,希望通过皈依而获得功名(这只是我的猜想,因为,根据我的想象,很多人很希望通过宗教上的“投入”,以 欺获得现实的“回报”)。徐光启的中进士更是加深了他对天主教的虔诚。但设想一下,如果李九标也中举了(甚至中进士),他对天主教的贡献会不会更大?同 样,假如徐光启没有中进士,他对天主教的贡献如何?
历史不能假设,不过可以想象。正因为可以想象,才让历史如同一位小姑娘,任人打扮(胡适语)。而这种“打扮”往往是按照“打扮者”的意愿的。
历史的可爱之处也就在于“打扮者”的想象力。李九标在和同乡林琦编辑《伦史鸿文》时,不假思索的辑入曾经反教的周之夔的文章。或许对 于李九标而言,这个时候他考虑更多的是周之夔这篇文章恰好符合儒家正统的标准,而不在于周之夔对天主教的态度。至于林琦,他的故事更富有想象力。他和李九 标一样,多年未第。后来,他也和李九标一样索性放弃科举,一心一意编辑著作。儒家所谓“立功、立德、立言”,或许一直是士人们心底的追求。在无法获得“功 名”亦即无法“立功”之后,他们希望通过著书立说,以流芳千古。甲申之变后,林琦携妻子到一个孤岛上归隐。真可谓是一位气节之人!可是,这个孤岛上竟然有 强盗仗势欺人。林琦看不惯,就和这个人PK了一下。结果可想而知。一个文弱书生肯定打不过强盗。最后,强盗还残忍地割下林琦的头颅,藏了起来。他的妻子想把他的尸体装船带到故乡埋了。奇怪的是,船竟然不能动。林琦的妻子无奈,只好再寻找。最后找到了,船才顺利起航。
还富有想象力的是李九标的姻亲张利民,他们是同学,是好友。李九标可能在鞑靼人攻占福建时,死于战火。而张利民则出家为和尚,自称“田中和尚”。
郭邦雍的故事也富有情节。17世纪20年 代,他在方济各会传教士的鼓动下,第一个站起来反对祭祖敬孔,结果被官府当作“异教护法”而被夺去功名。尽管如此,李九标在编辑《枕书》时还是邀请了他。 他与缪士珦是好友。在黍离之际,两人都积极抗清。郭邦雍、缪士珦积极帮助刘中藻练兵。结果被围。刘中藻吞金自杀不死,再自经;郭邦雍、缪士珦同时遇难。
而同样是《枕书》编辑群体,有些人则选择与新政权合作。如道士伍冲虚的侄子伍达行,顺治授教谕,后升知县。还有一个人更搞笑。这个人 就是戴国士。这个人一开始是江西东林的,很好客,家里也是食客众多、交友广泛,一时被称做“东林茶馆”。但可惜晚节不保,清军来了立马投降,做了所谓的“辰 沅道兵备副使”。可怜这个曾经乡试第一的戴国士!南明在江西一带盛起时,他又变节归了南明。后来,南明不行了。他又投降归了清军。这种反复无常之人,最终 的下场定然不咋样。清廷要治他的罪,他竟然说,他这样做是为了朝廷保存百姓。真可笑也。无独有偶,韩霖的好朋友李建泰也是这样的。
当然,还有一些故事仍然需要进一步挖掘。比如沈从先。现在还没有更多资料,以让我们更多了解他。我们只知道,他是天主教徒,曾笔录 《艾先生行迹》,自称艾儒略的门人。同时,他与曹学佺非常熟悉。曹曾经有好几首诗提及他。曹还有诗《哭沈从先》。但至于沈从先的其他情况,则一无所知。
还有刘凝。刘凝的出名在于他编有《天学集解》,写有《觉斯录》,并与抚松和尚有过辨论,并对钱谦益所刊木陈忞《天学三说》有过辨论。后来,我找到他与李长祚是好友。但至于其他资料,则一无所知。
历史的可爱之处就在这里:可以让你想象,让你打扮。在撰写论文之时,正是这些想象,常常使我在枯燥无趣的搜集、整理资料之时,突然感到这些资料充满了温情脉脉、生动跌宕。
有时,我想象,假如我是李九标,我真的做得到“等功名于浮云,视举子业为弁髦”吗?别人这样称赞他时,他有什么样的心情?在他心里,他是不是一直想得到功名,然后得到一官半职,然后衣锦还乡,光宗耀祖?那么,李九标受洗天主教是不是因为有太多的无奈,还是因为什么?
还有张星曜。杭州的天主教发展很快,得益于杨廷筠家族。杨廷筠身在官宦家庭,门生众多。张星曜的父亲张傅岩年少的时候,就已经在杨家 受教了。前面也提及,张傅岩也是岳和声的门生。而岳和声曾在福建建共学书院。当然,我们不知道张傅岩与李九标有没有交往。张傅岩是个历史学家,喜欢编书。 (这似乎是很多文人的嗜好。)永历时,张傅岩好不容易中了“高等”,可惜,南明国祚不长,张傅岩也只好放弃了科第。到张星曜时,他家里已经积累不少书籍, 以至于张星曜可以编纂卷帙浩繁的《通鉴纪事本末补后编》。当然,编这部书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。他的两个儿子,两个女婿,上百位门生都参与其中。
这一点尤让我吃惊。他竟然有上百位门生,还有来自满族,来自北京的门生。张星曜不是一位简单的信徒。他到耄耋之年,依然为天主教进行辩护。他的每一部著作都卷帙浩繁,除了《天儒同异考》,只有几万字。
可以想象一下:张星曜的家庭应该很大,亲戚朋友也很多。然而,张星曜难以忍受的事就是这些亲戚朋友都溺佛。杭州佛教本来很发达。而张 星曜编辑《通鉴纪事本末补后编》,就是专门批判佛教的。张星曜还敢于与净土宗十祖的普仁截流辨论。这个截流据说是憨山德清的转世,他父亲叫他“梦憨”。康 熙时居普仁禅院。因为清初有信徒托名徐光启撰《辟释氏诸妄》,对佛教的天堂地狱说、破血湖等做了系统的批判。截流行策站起来竭力反驳。我没有找到截流的这 篇文章,估计篇名叫《<</span>辟妄>辟》。后来,张星曜与洪济又与截流展开辨论,撰《<</span>《辟妄》辟>条驳》。(当时,远在江西的夏大常也撰了《泡制<</span>辟妄辟>》。)
为什么张星曜这么讨厌佛教?而且要知道,在天主教皈依天主教之前,他就很讨厌佛教。换言之,他并不是因为受到天主教的影响而攻击佛教 的。实际上,我们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造成他讨厌佛教。不过,他自己稍微提及了一下:他认为佛教僧侣为死者念经超度的做法不公平,是“有钱者生,无钱者 死”。还有一个原因,可能是与当时的学术动向有关。当时士人在反省明清易代的原因,往往就想到了陆王心学。而陆王心学又与佛教有关。所以,张星曜常常引用 朱子的“佛氏兴,伦理灭;达摩来,义理绝也”。
很显然,张星曜的亲戚朋友都溺佛,其受洗入教自然会遭受到巨大的阻力,以及受到别人的嘲笑。为什么嘲笑?前已提及,康熙的容教令让天 主教戴上了一个“夷教”的帽子。明末以来,利玛窦、徐光启等人“附会古儒”的努力被康熙的一道敕令抹掉了。张星曜受洗入教时,就有人嘲笑他,“来看啊,张 星曜,从前是儒家,现在要从夷教了。”
这一点,张星曜当然不肯接受了。他拼命的向人解释,天主教就是儒家,而且是真正的儒家;而现在的儒家,已经不是儒家的,因为现在的儒 家是受到佛道影响之后的儒家,已经变得面目全非。然而,又有人质疑张星曜,既然你说天主教是儒家,天主教等同于儒家,那你没有必要受洗啊?这时,张星曜又 解释说,有必要受洗,不仅仅因为现在的儒家不是真正的儒家,更在于天主教还超越于儒家。
很显然这里超越于儒家,是指超越于古儒的。
是不是张星曜对儒家感到不满?张星曜觉得儒家疏略的地方太多,因而对于修齐治平来说,还不够。因此,他要受洗。
这个过程中,我们可以尽情想象。可以想象他受洗时,有教友祝贺、称好;有亲友嘲笑、辱骂。
张星曜与吴历有没有交往不得而知。但张星曜的朋友,也是教友洪济,曾与吴历有过交往。当时吴历任嘉定会长,曾带领教友来杭州大方井墓地朝圣。洪济因此与吴历等人有过接触。鲁日满在江南传教时,也曾与吴历、张星曜的好友诸际南有关交往。但看起来,张星曜的交往并不广泛。
或许,张星曜更习惯于一个人坐在书房里,簇拥着万卷古书,伴着油灯,一边翻阅着书籍,一边用蝇头小楷写抄录着。抄录完之后,再写上自 己的心得体会的“按语”。有时,他的门生或者儿子或者女婿,轻轻推门而入,递上抄录好的段落以及自己的按语。两人坐着聊一会儿,然后继续着未尽的工作。
……
需要提及的是,写论文过程中,最头疼的是寻找该群体中成员的蛛丝马迹。很多人物虽然活在历史上,可是并没有留下什么。有时,我为能找 到一点新信息,而兴奋不已。这也让我写后记时,多写一点有关自己的内容,这也是我写后记第一部分的原因。这或许也是让后人知道我曾经活在历史上的证据吧。
三、感谢
“凡事感恩。”
在我成长的过程中,很多认识、不认识的人都给我许多关心、帮助。
首先应该感谢我的老师们。没有他们,就没有我的今天。从小学、初中、高中、大学,我的每一位老师都给予我最宝贵的帮助。我感谢他们不仅仅因为他们给予我知识、智慧,而且还是因为他们给我指明了人生的方向。
其次,我要感谢我的业师孙尚扬教授。孙师虽然对我要求比较严厉,但对我的生活以及工作均无私提供帮助。小子何幸忝列师门!老师对我有很高期望,可天性驽钝,希望老师多加谅解。老师的大恩,小子将永远铭记心间。“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”!
再次,我在北大学习、生活了8年。 受到众多老师的恩泽、雨露。尤其感谢大学班主任李四龙老师,他在我上学之初就叮嘱我要练好普通话。他还为我提供了众多帮助,以让我能安心学习、生活。感谢 研究生阶段班主任章启群教授、王宗昱教授。赵敦华教授、胡军教授、张志刚教授、沙宗平教授、张祥龙教授、徐凤林教授、叶闯教授、吴飞教授等等,我要么在他 们的课堂上受益匪浅,要么在论文等方面常常麻烦他们。哲学系行政、教务管理老师束鸿俊、于晓凤、李明珍、谢红梅等老师,我曾在诸多方面麻烦过他们。在此一 并谢过。
2005年暑假,我有幸获邀赴港参加香港 中文大学崇基学院神学院第三届暑期密集课程。在此期间,我结识了风趣幽默、充满智慧与仁慈的卢龙光教授。并在学习基督教历史中,得到李炽昌教授、温伟耀教 授、邢福增教授、谢品然教授、余德林教授等诸位先生的指教与帮助。尤其是温教授,对我有许多恩惠,让我铭刻难忘。
李炽昌教授对我关怀备至,曾通过与孙师合作学术项目,对我恩惠多多。后来在卢龙光教授的支持下,我顺利参加了北京大学与香港中文大学的联合培养项目。是年8月,我得以重返香港,再次来到山明水秀的崇基校园。在开学之始,非常有幸获允单独面见李炽昌教授。李教授就香港的学习规范、学术资源、研究进展等给予颇多教诲。卢教授则惠允承担我在香港中文大学的指导老师。对我的学习、学术、生活等各个方面予以无私的关怀与帮助。
该年12月, 在香港道风山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所的推荐下,我参加了香港中文大学第三届“基督教与中国社会文化”国际青年学者研讨会。非常感谢是会的组织者吴梓明教授、 吴小新博士,让我有机会第一次宣读论文,并结识了众多同道中人。前辈査时杰教授、学兄黄剑波博士、罗群、吴家齐、葛涛、张珺、李淑琼、何心平等均就我的论 文给予诸多指正。
在香港中文大学上学期间,我先后完成了研究生院所布置的要求。在上必修课之时,得到学愚教授、卢玉音教授、谭伟伦教授等老师的指教与帮助。在上Seminar讨论课时,陈喆、张雪松、李天钧、李家俊、汤咏诗、黄薇、吴青、刘义、刘晶晶、曲宁宁等同学均对我的论文提出宝贵意见。
2007年9月,在鲁汶大学钟鸣旦教授(Nicolas Standaert)与美国旧金山利玛窦中西历史文化研究所吴小新博士的支持下,我非常有幸参加了比利时鲁汶大学汉学系(Leuven, Belgium)所举办的讲习班(Workshop on the Methodology of the Study of Sino-European Contacts in the 17th and 18th Centuries)。在比利时期间,我得到了钟鸣旦教授、杜鼎克博士(Ad. Dudink)、高华士博士(Noêl Golvers)等诸多老师的帮助与照顾。尤其是鲁汶大学博士后黄小娟博士,对我的住宿、饮食等生活问题予以极大的耐心与宽容。讲习班成员李华川、陈松传、徐思源、Beatriz BALLESTEROS-PUENTE、Marie-Theres STRAUSS、Helena MOTOH、Hitomi OMATA等等对我的论文提出了极富建设性的意见。钟鸣旦教授更是认真读完了我的论文,并给出了诸多建议。其认真细致 以及奖掖后学的精神,让我深受感动。杜鼎克博士还为我的论文无偿提供数据复印件。当我返回香港后,他从荷兰莱顿大学给我寄来复印件。此种深情厚谊,让我久 久难以忘怀。在讲习班结束之后,我有幸参加比利时鲁汶大学南怀仁研究所举办的国际会议。收获匪浅。后来,在香港中文大学天主教研究中心资助下,我得以有条 件与同学一道赴巴黎查阅资料。在吴家齐同学的帮助下,我们能够住在巴黎遣使会住院里。并能够在巴黎耶稣会档案馆查阅到诸多数据。虽然很不适应巴黎的高物 价,只好省吃俭用,但其乐融融以及坐而论道之情之景,历久弥新。
自从认识了吴小新博士之后,吴老师就对我的学术研究给予了极大的支持与鼓励。2007年暑假,在吴博士的支持下,我有幸参加了北京中国学中心的暑期聚会。并聆听了范丽珠教授、刘家峰教授等治学经验,受益终身。是年11月,在吴小新博士的推荐下,广州中山大学历史系吴义雄教授惠允我参加由中山大学所主办的“地方社会文化与近代中西文化交流”学术研讨会。在与会学者的精彩发言与论文中,我深受启发。
香港道风山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所,为大陆研究基督教的学者提供诸多帮助。我亦同沾其惠。在北大读研究生期间,即获该所提供的道风奖学金。来香港期间,多次参加研究所举办的活动,并获得诸多宝贵书籍资料。尤其感谢总监杨熙楠先生、陈家富博士、林子淳博士等等。
厦门大学张先清博士治学严谨、和蔼可亲,无论就我的论文,还是以后的工作,均热心惠赐意见。清华大学博士后周萍萍博士、台湾清华大学 博士后李凌瀚博士,在我论文的选题、材料、思路等诸多方面均有指教。台湾清华大学黄一农教授在香港中文大学授课时,我得以有机会亲炙其教。康志杰教授、吴 伯娅教授、戚印平教授曾来香港中文大学讲座,亦就我的论文提供不少建议。学友吴家齐在资料上惠我甚多。香港中文大学天主教研究中心的夏其龙教授是我的副指 导老师,给我诸多指导与恩惠。在入住神学楼期间,王学晟老师、陈喆同学、杨远征老师等对我有诸多照顾。
在查资料过程中,我得到了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、澳门中央图书馆、香港大学图书馆、北京国家图书馆等诸多帮助。澳门中央图书馆惠允阅读 该管所藏古籍《通鉴纪事本末补后编》。中国人民大学杨慧林教授所主编《基督教文化学刊》,北京大学哲学系《哲学门》,北京天主教与文化研究所赵建敏所主编 的《天主教研究论辑》,台湾辅仁大学《宗教哲学研究》等不同刊物,曾惠允刊登我的不成熟作品,审稿人均给予诸多意见,受惠颇多。
论文初稿出来后,曾得到孙尚扬教授、卢龙光教授、夏其龙教授、刑福增教授等老师的指教与意见。非常感谢在预答辩中,张志刚教授、张学智教授、徐凤林教授、吴飞教授均提出了许多富有建设性的意见与建议。
当然,文中的错误与纰漏应由我自己一人承担责任。
我还要感谢我的家乡以及家乡的父老乡亲,感谢他们让我早一点成熟,感谢他们让我懂得生活,感谢他们让我坚强,感谢他们让我懂得珍惜现 在的生活。当然,也感谢他们在我考上北大后,给我的帮助。虽然对于我来说,家乡更多的是意味着痛苦。但是,这也不能怪他们。是贫穷、是风气使然。假如可能 的话,我希望自己能够为改变这种境地而尽自己最大的可能。
非常感谢在我上高中就帮助我的陈本进叔叔、王英老师一家;非常感谢我上大学时开始资助我的管惠清阿姨、胡源生叔叔一家。他们让我再次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。他们也让我知道了这个世界阳光要多于阴霾。我希望自己以后也能象他们一样,为需要帮助的他人尽自己最大的能力。
非常感谢初中的班主任储劲彪老师、高中班主任储根来老师、校长徐华中老师,还有众多的老师们!谢谢你们。感谢初中、高中以及大学的同 学们!上初中时,肖云龙等好友、同学曾无私帮助过我。高中时,众多同学包括田八一、肖云龙、储怡士、桂节美、仰炳灿、唐姚根、余肖赞、储甜、华张生、姚国 宾、周永垂、李连杰、杨积高等等曾给予我诸多帮助。大学时,室友刘玮、李彦、李嘉林、张子凯、李俊,同学杨宏博等曾给予我诸多照顾。研究生期间,同学蔡祥 元、肖磊、徐陶、钱雪松等等亦给予我诸多帮助。很多同学、朋友都曾帮助过,在此一并谢过。
感谢我生活、学习了六年的母校槎水中学,感谢我生活、学习了八年的母校北京大学!感谢我生活、学习了两年的母校香港中文大学!
感谢很多不知名、曾经帮助我、关心我的好心人!祝愿好人一生平安!
我还要感谢我的父亲、母亲、继父。他们不仅在生活上给予我诸多帮助,而且经常鼓励、安慰我。是他们的付出才有我的今天。父亲虽然性格 软弱,但是很关心我。上初中时,曾经步行送菜给我。还给我做干粮。生活很苦,他也想改善境况。他年轻时曾和邻人一起外去打工,结果钱被别人结了。母亲对我 的爱是谁也无法替代的。她不仅仅赋予了我的生命,而且还让我重新上了学。她曾为了我而不顾自己的安危,为了我而情愿自己受苦受累。母爱大如天!继父则为了 我上学而奉献了很多,他要面对很多压力。我还记得他为了给我筹集学费,常常带我去亲戚朋友家低三下四的哀求别人。而且,更让我感动的是,自从我上大学后, 他愿意和母亲一起照管弟弟。十年来,弟弟不知给他们带来了多少麻烦。而继父总是一个人默默承担。有一次,弟弟在天津打工偷跑回来。到安庆时已经没钱了。天 已经很晚,继父毅然请了车去接弟弟。女朋友萧诺自小就是我的玩伴和知心朋友,感谢她自小到现在耐心的陪伴、无私的宽容与不懈的支持。虽然生活艰苦、道路艰 辛,她仍愿意与我相濡以沫。
最后,我希望对母亲致以歉意,虽然我是她唯一的生命支点,但我很少回家看她,有时打电话的机会也很少。我希望有一天,我们会生活在一起,让她不再孤独、不再牵挂、不再受苦。
肖清和记于北京大学图书馆三楼
二〇〇九年五月七日初稿